3. 第3章(2/2)

“你身上既没有盘缠,又没有照身贴1,无人作保的话,你是出不了玥京城的。甚至都住不了客栈。”

“再过几个时辰,便要宵禁了。一旦宵禁,巡城卫便会到街面上拿人。你若是被他们抓住,是会被关进衙门里,挨板子的。”

她比划着:“衙门里的板子这么粗,这么长,打在人身上皮开肉绽,可疼了——”

她终于想到说辞,可少年的背影已消失在目力所能及之处。

秋风送着李羡鱼的声音从空巷里一波波地涌回来,如水面涟漪,渐归平静。

李羡鱼有些失落地从大青石上下来,略忖了忖,后知后觉地去问身旁搀扶她的竹瓷:“竹瓷,我方才,是不是又多话了?”

她分明是反复告诫过自己的。

在披香殿外的地方,一定要谨言慎行,像诸位皇姐一样,像文武百官们所期许的那样,有个端雅沉静的公主模样。

可是方才情急之下,还是没能忍住。

也许便是她的话太多,才将人给吓走了。

李羡鱼悄悄叹气:要是她方才,能够再克制些多好。

若是她能再克制些,那少年,是不是就会答应跟她回宫去了?

她闷闷地想。

竹瓷却很庆幸那名凶戾少年终于走了。

她放下了心,轻声去哄李羡鱼:“怎么会呢?公主方才的话并不算多。且他又是自个走的,更不能算您忘恩负义。如今天色已晚,奴婢带您回宫去吧。”

李羡鱼只好轻点了点头,略想了想,又问竹瓷:“方才去顺天府的侍卫,是不是还没回来?”

竹瓷迟疑道:“按理说,应当早回来了才是。兴许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?”

“那我们先回方才的地方等他们一会。”

李羡鱼又看了眼空荡荡的巷子,失望道:“待他们回转,便一同回宫去吧。”

*

酉时过半,天边燃起火红色云霞。

京郊一处破庙中,尸首纵横。

玄衣少年单手持刀,立在斑驳佛像前,足下踏有一人。

“你捡到我的时候,可曾见到旁人?”他问。

被他踏着的牙郎满身是血,一张脸都被靴底压得变了形。此刻开口说话,浑身的肥肉都在哆嗦:“没、没有。那地方偏僻,我去的时候,就,就没看见旁人。只有一地的死人。我看您还有口气,这才想着捡个便宜,看看能不能顺道卖出去。是,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——”

牙郎的求饶声霎时被自己的惨叫打断。

一柄弯刀贯穿他的右手。鲜血飞溅而出,浇湿佛前青砖。

持刀的少年神色冷漠:“你没有骗我?”

剧痛之下,牙郎几近崩溃。

“没有、没有。小的记得清清楚楚,荒郊野外,一地的死人。有,对,足足有十二个!”

少年淡淡垂下眼睫。

十二具尸首,人数倒是对上了。

牙郎仍在哆嗦,见他未再动手,以为尚有活路,更是铆足了劲求饶。只是话音未落,却见少年抬起羽睫,一双浓黑的眸子中似凝着冰川万里。

“那么,你是最后的活口。”少年平静启唇。

他抬手,鲜血溅落石砖,荒庙中归于寂静。

莲花台上的佛陀宝相慈悲,垂眼看着芸芸众生,也垂视着庙中少年神色漠然地一具具翻转过尸身,在他们身上,搜寻着自己想要的东西。

直至最后一具尸身搜遍,他终于收手,抬眼看向庙外天色。

火红云霞已经散尽。天色冥冥,正是华灯初上时节。

*

城内荒地上,贼寇的尸身已被侍卫们挪至一旁,为李羡鱼的轩车空出一块干净地界。

李羡鱼独自坐于车内,正低头瞧着一只方才自街市上买来的磨合乐。

这只磨合乐也被做成少女模样,穿着藕荷色的衣裳,戴着华美的簪饰,正弯着眉十分乖巧地对她笑着。

李羡鱼摸了摸它的小眉毛,有些出神地想——

也许这便是父皇与教引嬷嬷心中,公主该有的模样。

衣着端庄,行止得体,见谁都微微笑着,娴静乖巧且不会多话。

而不是她这样的。

昨日里刚聆完教引嬷嬷的训谕,今日便趁着及笄的日子出宫游玩,还想带一名身份不明的少年回去做自己的影卫。

一点也不像个谨言慎行的淑女。

远处马蹄声急促而来。

李羡鱼回过神来,见是去顺天府禀报的侍卫们回来,便从轩车上步下,不解问道:“你们怎么独自回来了?顺天府的官兵呢?那些贼匪呢?可都捉住了?”

侍卫下马,俯身向她行礼,面色有些古怪:“属下本是与顺天府官兵一同前去缉拿贼匪。可却仍是去迟一步。”

李羡鱼抽了口凉气:“是让那些贼匪逃出城去了吗?”

“不。”侍卫迟疑稍顷,方缓缓开口:“待我等在荒庙中寻见那伙贼匪时,只见一地尸首,无一活口。”

李羡鱼错愕:“这……这是他们之间起了内讧?”

她的话音落下,却听马蹄踏踏,一人飒然而至。

少年骑在一匹乌鬃马上,左手握缰,劲窄腰身上系着一柄弯刀。其上不见刀鞘,卷了刃的刀锋上,是一重又一重凝固的血色。

秋风呼啸而过,卷起他身上深浓血气。

灯火阑珊处,少年单手勒马,将一个破旧荷包向她递来。

“欠你的银子。”

他未在牙人处搜到可用的照身贴。

但至少,找到了该还她的银子。